译文
我一生漂泊,已无处可依附如刘表那样的豪杰,如今头发稀疏杂乱,自己都惭愧如被囚的楚人钟仪。
十年来,我如迟暮之年的旅人,看尽莺歌燕舞、繁花似锦,却始终客居他乡;如今在这三春烟雨时节,更添离别的哀愁。
人生啊,就像庄周梦蝶般虚幻,我就像在庄周的榻上做着浮生之梦;曾经的壮志豪情,如今已如范蠡乘鸱夷子皮之舟归隐般消散。
曾经的同学少年,如今都已零落四方,各自飘散;而我,就像那飘然于江海之间的一只沙鸥,孤独而渺小。
注释
无计:没有办法。
楚囚:借指处境窘迫无计可施者。
浮生蝶梦庄周榻:此处庄周梦蝶典事。
《生平口号》是一首七言律诗。诗的首联表明自己无处可依附的困境,形象描绘出自身落魄之态;颔联凸显出岁月流逝与离愁别绪;颈联运用庄周梦蝶和范蠡泛舟的典故,既写对人生虚幻的感悟,又表现出壮志泯灭的无奈;尾联将同学少年的零落与自己的孤独作比,以沙鸥自喻,形象地描绘出诗人孤独漂泊于江海的凄凉之景,令人动容。整首诗情感真挚,意境深远,展现了诗人内心的沧桑与哀愁。
维正德四年秋月三日,有吏目云自京来者,不知其名氏,携一子一仆,将之任,过龙场,投宿土苗家。予从篱落间望见之,阴雨昏黑,欲就问讯北来事,不果。明早,遣人觇之,已行矣。
薄午,有人自蜈蚣坡来,云:“一老人死坡下,傍两人哭之哀。”予曰:“此必吏目死矣。伤哉!”薄暮,复有人来,云:“坡下死者二人,傍一人坐哭。”询其状,则其子又死矣。明日,复有人来,云:“见坡下积尸三焉。”则其仆又死矣,呜呼伤哉!
念其暴骨无主,将二童子持畚、锸往瘗之,二童子有难色然。予曰:“嘻!吾与尔犹彼也!”二童闵然涕下,请往。就其傍山麓为三坎,埋之。又以只鸡、饭三盂,嗟吁涕洟而告之,曰:
“呜呼伤哉!繄何人?繄何人?吾龙场驿丞余姚王守仁也。吾与尔皆中土之产,吾不知尔郡邑,尔乌为乎来为兹山之鬼乎?古者重去其乡,游宦不逾千里。吾以窜逐而来此,宜也。尔亦何辜乎?闻尔官吏目耳,俸不能五斗,尔率妻子躬耕可有也。胡为乎以五斗而易尔七尺之躯?又不足,而益以尔子与仆乎?
呜呼伤哉!尔诚恋兹五斗而来,则宜欣然就道,胡为乎吾昨望见尔容蹙然,盖不胜其忧者?夫冲冒霜露,扳援崖壁,行万峰之顶,饥渴劳顿,筋骨疲惫,而又瘴疬侵其外,忧郁攻其中,其能以无死乎?吾固知尔之必死,然不谓若是其速,又不谓尔子尔仆亦遽然奄忽也!皆尔自取,谓之何哉!吾念尔三骨之无依而来瘗尔,乃使吾有无穷之怆也。
呜呼伤哉!纵不尔瘗,幽崖之狐成群,阴壑之虺如车轮,亦必能葬尔于腹,不致久暴尔。尔既已无知,然吾何能违心乎?自吾去父母乡国而来此,三年矣,历瘴毒而苟能自全,以吾未尝一日之戚戚也。今悲伤若此,是吾为尔者重,而自为者轻也。吾不宜复为尔悲矣。吾为尔歌,尔听之。”
歌曰:“连峰际天兮,飞鸟不通。游子怀乡兮,莫知西东。莫知西东兮,维天则同。异域殊方兮,环海之中。达观随寓兮,莫必予宫。魂兮魂兮,无悲以恫。”
又歌以慰之曰:“与尔皆乡土之离兮,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。性命不可期,吾苟死于兹兮,率尔子仆,来从予兮。吾与尔遨以嬉兮,骖紫彪而乘文螭兮,登望故乡而嘘唏兮。吾苟获生归兮,尔子尔仆,尚尔随兮,无以无侣为悲兮!道旁之冢累累兮,多中土之流离兮,相与呼啸而徘徊兮。餐风饮露,无尔饥兮。朝友麋鹿,暮猿与栖兮。尔安尔居兮,无为厉于兹墟兮!”